COVID-19後，工作可能不是為了錢

數年前普遍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註：以下稱為UBI）被經濟學家稱為荒誕不羈的政策，或者是講夢話等等，充滿了負面思考話題。最著名的可能是前美國民主黨候選人 Andrew Yang 以 UBI 作為振興美國經濟政策，造成了許多正負面討論。直到 COVID-19 疫情襲擊之下，UBI 以一種救世主的姿態展現：英國開始對休業與失業者現金給付的行動，日本也是針對國民以及長期居留的外國人進行每人現金10萬元日幣的無條件給付，都是屬於 UBI 的範疇之一。

但是許多人可能對UBI不是這麼熟悉，甚至感到疑惑，到底為什麼我們選擇在這個時機討論兩個現象：COVID-19 與 UBI 之間的關係。

先說UBI

我們得先從UBI的起源開始說起。荷蘭歷史學家 Rutger Bregman 在所著的「勝過AI與商業競爭的第三條路－普遍基本收入與三小時勞動」中，將UBI定位為資本主義分配的方式之一，也就是以一定的生活水準所發放的基本收入，讓人民得以從無工作的經濟來源不安中解放，重新獲得創造的權利。這個權利被認為來自於資訊科技的普及之下，人工智慧、機器人、產業自動化等等的科技進步所帶來的「技術紅利」，屬於全人類所有，但現在僅為幾個科技巨人或是富豪才能享受這個技術紅利帶來的資本效益，實在是太過不公平。

為什麼這樣說呢？

歷史上企業以天然資源或是機器效率，或者是因應成長社會的人口紅利，創造企業獲利自然是資本主義的開端。但資訊科技跟傳統靠原物料的企業有一點不同，即是生產力不再是 1+1=2 的線性增加，付出一分資本就能獲得一份獲利。資訊科技代表的是大規模的指數效應，掌握到流量密碼的科技巨人們贏者全拿，失敗者反而完全沒有機會反轉。就像是Facebook已經掌握了幾億人的社會網路資料，掌握了大部分的技術紅利，而且這些技術受到專利保障，外人根本沒機會獲得。如果有人想要創業成為另一家Facebook，現在可以說是完全不可能。

類似的例子在矽谷不斷出現。資訊科技的淘金潮通常是腦力（點子）決勝負，而且聰明的人想出來的方法會有更聰明的人加乘，導致現在的資訊科技的商業環境產生許多矛盾。許多企業提供的免費服務、社會生產力、壟斷產業與市場訊息的掠奪，讓「技術紅利」的分配完全不夠均等。這也是不公平的來源。比起資訊科技創造的價值來看，貧困、教育與醫療所造成的社會問題，資訊科技則完全無法解決，甚至更加惡化。

UBI 不單單是解決資本主義分配的公平性，或者說起來，是希望改變整個人類勞動的環境。

舉例來說，撒哈拉以南非洲（Sub-Saharan Africa）就是定義上貧困的地域之一，而且孤立在全球化運動之外。對於世界上發生的產業革命，在非洲角度看起來卻是毫無意義。許多研究UBI的學者特別指出，UBI 特別適合用在促進地域性的經濟發展，特別是非洲國家。地域沒有像樣的產業，也非常少有大型企業的存在。非洲的勞動環境主要也是以非正式雇用為主。若能無條件支援非洲的貧困（聯合國與其他單位提出的金額高達數百億元之譜），不如以 UBI 的方式寄附生活所需的費用。UBI 對於地方經濟的影響，人可是比技術來得有效益。

COVID-19 流行病所帶來的討論

在支持 UBI 的學者當中，可能萬萬也沒想到他們的提案居然不是由贊成重新分配所得的政治家執行，而是以 COVID-19 流行病的姿態讓人重新思考：原來有一天，人們會完全失去基本收入，而且不管你自不自願。而且許多地方小型經濟活動得以倖存的理由，其實就是不依賴大量生產與大量消費的資本消耗主義，走向自給自足的生態系。UBI 的倡議團體 BIEN （Basic Income Earth Network）的共同創辦人，也是英國勞動經濟學專家的 Guy Standing 在Wired UK版指出，流行病將會加速 UBI 導入的速度。

UBI 架構能夠阻止人們強制勞動的體制，在未能工作失去經濟來源的時候，還能獲得基本的教育與醫療保障。事實上，西班牙的經濟部長 Nadia Calviño 已經開始了基本收入改革（現在雖然還在爭議是否是單以貧困家庭為中心為支付對象，還是以普遍為原則，成立生活保障的架構），基本上還是以最低收入（ingreso mínimo）為準發放。以永續制度的觀點來看，西班牙政府的動作非常具有象徵性意義。

UBI 成為後COVID-19文藝復興的起點？

說穿了，比起全球化的大量生產與大量消費時代，生活水準充滿了廉價的量產品，根本撐不過幾年的使用期限就壞掉了。即使是生活所需的食物也是如此，因為比較便宜（但無法保證基因改造或是運送安全），許多國家購買其他國家大量生產的農作物，但不能保障食用安全。

如果人們有了基礎生活保障之後，誰還會去買便宜但毫無安全保障的外地食物？

換句話說，如果我們眼光放遠一點，世界上地域經濟需要重新設定的話，比起刺激消費，更重要的是藉此重新審視工作的目的。工作不再是獲得生存的目的，而是一種創造性的工具：藝術、有意義的嗜好、美好的休閒活動都是改變世界重要的動力。所以，西班牙的 UBI 看起來像是經濟紓困方案，但西班牙有美好的藝術人才，這也是另一種文化工程。而且不只是西班牙，許多地區都有傑出的藝術與工藝人才，如果因為這次的疫情而消失了，會不會也是一種流行病所帶來的損失？

以強勁的經濟復甦V字反轉，我們倒是希望看看歷史。14世紀黑死病之後進入到黑暗時期，當時帶領人類進入到新世界的不再是宗教力量，而是風華燦爛的文藝復興時期。教廷的威嚴在黑死病面前已大大減弱，不再束縛當時禁慾的生活，更多的娛樂與藝術形式更在民間流傳開來，思想也得以解放。如著名的義大利先驅者薄丘伽就在黑死病爆發時期，以黑死病為背景寫下了經典的十日談，就能作為現在的啟示。

於是，我們回看到現代世界，在封城之下反而網路世界熱鬧無比，每天都有不同種類的自娛、娛人、相互幫忙的案例重複出現。人類運用創造力開拓了虛擬世界的可能性，也同時讓虛擬世界真正融入到日常生活，影響思考模式，這才是重要的 silver lining = 一線希望啊。